王栋生:作文命题的三大注意点
作文命题谈片
文 / 王栋生
最近学习新课标,反思这些年对作文教学的探讨,感到要做的事还是很多,特别想到的是,作文教学观念的转变,任重道远,绝非靠大旗一摇就能面目一新,教师需要在一些最基本的做法上改变观念,重视作文教学艺术。这里仅就命题问题观念的转换谈谈我的体会。
新的作文教学要求,是要“多写自由作文”。因为传统的命题作文难以照顾学生的写作个性,忽略了学生自主学习的需要,又往往违背写作规律。我主张让学生自由地写,让他写自己最愿意写的内容。但是不可否认的是,需要一个过程,需要一座桥梁,学生进入自由写作状态之初,需要一些启发。教师用命题及命题过程的介绍,一样可以帮助学生打开思路。我认为,如果教师缺乏命题艺术,他的作文教学能力有限,他的“自由作文”教学也只能“望天收”,学生也将在自由的天地里一事无成,即使很有些想说的话,也只好一次次地写《无题》。3年前,我出过一个新题——《今天,我要自由地写!》,题目写在黑板上,同学们很兴奋,可是过了五分钟,教室里又没有声音了,在作文中,大约有十几个同学写的是这样一个意思——“你让我自由地写,我反而不知道该写什么……”
道理也简单:久在樊笼里,翅膀僵硬,已经飞不高。精神的束缚,会让人不懂得什么是自由,不会享受自由,进而不珍惜自由。不知为什么,我看这些同学的作文时,忽然想到托尔斯泰《安娜•卡列尼娜》中,列文把土地分给农民而农民不愿意要的情节。
1.陈旧的命题是才智低下的表现
教师都有这样的体会,看到一个好的作文题,尤其是那种充满智慧的题目,都会赞不绝口,因为一个好题体现着人的智慧,体现着非同一般的想像力和构思能力。学生见到这样的好题,他的思维会进入怎样的状态呢?出色的命题往往如打开闸门,有可能使之迸射出汹涌的文思,启人遐想,让他们“眼睛一亮”,或是引发心灵震颤,使之能有写作的渴望。
学生怕作文或是抨击现行的作文教学,可能就是出于对陈旧的教学模式和作文题的反感。多年来,很多教师习惯使用老一套的作文题,这些题目,可能已经让三四代人讨厌过了,现在还顽固地不肯退出,岂能不让人生厌!有位同行说,他退休了,可是看看教师给学生的作文题目都还是50年前。他当学生时做过的,休说形式,连语言都不肯变换一下。
陈旧的作文命题思路主要源于思想僵化,自我束缚。至今,仍有一些命题纯粹是为迎合政治需要,而根本不考虑学生的生活实际和写作情绪,更没有考虑他们的精神需要。类似“记一次班会”"参观记”“国旗下的演讲”之类的命题,学生究竟能写出什么来?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限制?为什么动辄便要谈"意义”?其实学生的日常生活极为平凡,与那个"意义”关系不大甚至不相干。另有些题目,自以为“适时“,可能也是一厢情愿,比如,一到国庆节前后就让学生写爱国,临近五四则写青春,到了年底就写新春寄语,开学则写“新学期新打算”……这种例行公事的命题方式如同过生日吃面条,丝毫也不能激发学生的写作热情。我想知道:教师命题时有没有动脑筋?有没有考虑学生的认识能力,有没有想到学生的精神状态和情绪?
陈旧的作文题是才智低下的表现。
2.开拓命题的新思路
出一个好题,能刺激学生的写作欲望,有利于调动他的生活积累,有助于他对生活的发现,有助于他对生活的重新思考,也有利于开拓他的想像力……
人的思维往往有惯性,受习惯思维影响,受传统认识影响,受社会潮流影响。这种局限性不可能不影响教师。特别是把作文教学的作用夸大到不恰当的地步时,一道作文题也可能被当做教师人生观、价值观、世界观的表现(谢天谢地,经过20年改革开放,现在不至于有人公开地琢磨命题的“政治倾向”了)。缺少独立意识,人的地位会很卑微,他会习惯于听从习惯,他不会激动。看到十七八岁的学生写得一手老气横秋的文章,说一口“官话”,中国人认为是"成熟”,一点也不感到恐怖。我们的生活中缺少“感奋”,这才会有那么多人把原本正常的思维认做“石破天惊”“振聋发聩”……
有次作文课给学生讲“怀疑与批判”,介绍一个故事。有个5岁的孩子问父亲:“上帝的模样和我们一样,他也有嘴巴,他会吃饭吗?”父亲觉得应当回答“是的”;可是孩子的第二个问题是:“既然吃饭,他一定也吃到肚子里去了,也就是说他也有肠子,对吗?”父亲想了一想,觉得应当承认上帝有肠子,就说:“有的。”孩子又问:“既然有肠子,那就不可能没有屁眼,对吗?”父亲只好承认“上帝有屁眼”。孩子说:“我懂了,上帝和我们一样,也会拉屎放屁。”这个小孩子就这样简单地推论出“上帝和我们一样”。奇怪的是没有成人敢这样想、会这样想!而今每当我看到鹦鹉学舌式的作文,就痛感陈旧的作文教学模式才是软刀子杀人,是一种个性的毁灭。
作文教学要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的意识,要求学生有个性,就得创造或建设保护个性的环境,就得给他灌输“自我”的意识,“独立思考”的意识。我们的教学应当有这方面的诱导。去年我出过这样一道题:
语文课上,老师教荀子的《劝学》,读到“木直中绳,輮以为轮,其曲中规。虽有槁暴,不复挺者,輮使之然也”时,问学生,你们认为荀子的话有道理吗?学生说,他在谈学习的重要性,当然有道理。老师叹息道,这是说读书学习的作用,倒也罢了,如果在人的培养上也这么做的话,那就太可怕了!
这位老师为什么叹息,请你代他说出来。字数不少于300。
用一个出其不意的题目激发学生作深层的思考,在我们习以为常的教学中去找寻,在貌似天经地义的经典文化中保持冷静,甚至是在祈祷的时候也有“我思”的意识,作文才会成为作文。
作文教学承载“学会做人”的教育,命题不可能没有思想导向,即使以后的自由作文,憎恶什么,赞美什么,仍然应当有所体现。作文命题体现教师的教育意识,而适时地表现教师的意志,在学生的成长的道路上建立精神标志,仍然是需要的。例如,现在很多中学生写作观念比较开放,这自然是好事,然而近年学校文化中流行调侃,愈演愈烈,一些学生已经不懂庄重,不会庄重了。当此之际,教师应当有自己的表示。1986年,年级布置作文题《高三生活的一天》,班上有个同学很活泼,他全文模仿《包身工》,写高三学生从早到晚的困窘:“每天两饭一粥,十四小时的学习……考试,测验;考试,测验,除了考试测验还是考试测验……”“在每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背后,都埋着一个冤魂……”同学看了都大笑,我也认为他有一种写作的机智。但是几篇调侃的作文所宣泄的情绪也让我不安。第二周我的作文题是《幸福的高三》,学生说:“老师,‘幸福’上的引号漏了。”我认真地说:“上面没有引号。”那次作文,有同学在几年后记忆犹新,他们说,看到题目心头一震,觉得自己的生活的确忽略了什么,构思的时候,终于想明白:奋斗是一种幸福,青年一代应当从奋斗中去求幸福。后来这个题目成为师大附中的保留题目,每年到高三,即使不做,也要介绍这个题目。
我在编《新语文•写作》(高中版)时,强调写作教学要体现人文关怀,要让我们的学生通过写作,真正从思想上站立起来。我们主张自由写作,但是我们把高中写作的任务定位在“公民写作”上,正是为了培养学生“人”的意识。这种主张,也同样贯穿在我们提供给学生的命题理念中。以下是该书“悲悯与同情”专题后的一组作文题,学生可以选做,也可以仅仅借此做一点思考。
看1—3材料,发表自己的看法,不一定要成文,能写多长就写多长。
1.学生问教师,什么叫做"有修养”,教师说:“看见别人摔倒在地上不笑,看见别人受苦心中有不忍,这就行了。”学生问:“这岂不是很容易做到吗?”教师说:“你去试试看。”
2.有位作家发现,单位的办公楼前有三亩地的草坪,建造花了80万元,长期由一个公司养护,晴天每天喷灌一次,毎周施一次肥,打一次药,每一两周除草或修剪一次,每年养护费需要6万元。养护工是进城务工的农民,他们说:“城里的草比咱们农田的苗还金贵……”
3.孟子说“恻隐之心,仁之端也”,英国学者罗素说“爱情和知识只要存在,总是向上导往天堂。但是,怜悯又总是把我带回人间……”
倾听历史,前人悲天悯人的呼号犹在,环视人间,到处都有着人们苦痛的呻吟,面对着这些痛苦与不幸,你想过些什么,或者做过些什么?你听说过什么,你又期望着什么?……
4.参加社区活动,注意你身边的贫弱的人,了解他们的过去与现在,了解他们的需求和最大愿望,写一篇综述,和同学交流。
5.搜集资料,编写本年度“世界战乱灾荒灾难大事记”。
我觉得,这样的题目学生写不写没关系,只要他看了之后能想一想,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。作文题不一定非得做,能引发一点有益的思考,也很好。
观念保守是因为“不敢想”,不敢想,最终也就不会想,想不出。我有些不解,一些教师经历丰富,也很勤奋,但是谈到作文命题,一点创新意识也没有,我不知道他的学生是不是也缺乏想像力,更无法知道那些有想像力的学生落在他手下会如何生存。
要“敢想”。教师敢想,学生才敢想敢做。好文章都是敢想者的创造,不能低估学生的想像力和接受能力。作文题要有诗意,要能激发出真情,给人以美的启迪。好的题目是一种创造,教师创造出好题,学生就会“爬”得更高,因为他踩到了你的肩上。
不久前,我读一些传记时想到,现在各种读物中收集的家书,多是父辈给儿女的信,也有一些儿女怀念父母的信,可是从来没有预留给儿女的书信。我们的学生,虽然今天稚气十足,以后都是要为人父母的,如果现在就告诉他这一点,他可能会有很复杂的也很激动的想像;如果让他给未来的儿子或女儿写上几句话,并想像30年后子女读信的场面,会有什么样的情感?我的命题——《预留给儿子(或女儿)的信》成了有趣的话题。一些学生用这个题目作文时毫无羞色:“孩子,现在是2003年,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已经是2033年。我已经人到中年了……”“看了我16岁时写就给你留下的信,你也许会问:爸爸,为什么当年你也有那么多的毛病?为什么你也有那么多的牢骚?为什么你会厌学?为什么你竟然会怕作文?……”——很好,我甚至想建议更多的学生来思考这类题目。
陈旧的命题与教师的思维单一是有关的,这是说得客气,说得不客气,就是懒惰。比如,你为什么非要抱住那个《暑假纪事》?为什么不能改为《2003,我的夏天》?你为什么非要还抱着那个《我的新同桌》,为什么不能改为《同坐在一条板凳上》?也许有人会说,你这样改不过是换汤不换药,朝三暮四而已,但是你不妨去试一试,看一看学生愿意接受哪个题目。虽然这些题目的内涵可能是一样的,但是学生的感觉不太一样,《暑假纪事》和《我的新同桌》这样的题目,他可能不止一次地做过,看过,一见到这个题目,就厌倦了。
再如,《给老师的一封信》是个陈题,展示出来,学生可能会觉得了无新意,他也难得到有价值的启示,特别是十五六岁的少年,会感到无从下笔。如果动动脑筋,给点情境,效果一定会能好一些:
你的老师就要退休了。他的性格也许很有趣,不过,也许你还没看出他的特点。他总想对你们说些什么,可是仿佛是怕你们不理解;你们也想了解他,可是年龄差距又比较大,不知从何说起。现在,他就要告别学校了,对你而言,这是最好的对话机会,写一封信给他,和他沟通。
疏于动脑筋命题,照搬现成的题目,效果不一定好。前几年流行过这样一则材料作文题目。
有人曾问三个砌砖工人:“你们在做什么?"第一个回答:“砌砖。”第二个回答:"挣钱。”第三个回答:“建造世界上最有特点的房子。”后来第三个工人成了有名的建筑师。
作文课上,老师给大家看一道材料作文题:
有人曾问三个砌砖工人:"你们在做什么?”第一个回答:“砌砖。”第二个回答:"挣钱。”第三个回答:“建造世界上最有特点的房子。”后来第三个工人成了有名的建筑师。
同学们看了以后说“很有深意,应该如此”,而老师却笑笑说:"我看不见得。”
三年前,我设计过一道题——《一棵树》,曾有同行奇怪地问:“这叫作文题?”是的,我不知道怎样才叫“作文题”,难道作文题必须有标准有模式吗?关于这个《一棵树》,有学生说,是他“最想反复写的题目”。这个题目,不但文体不限,题材不限,长短也不限。大约在一学年内,用过这个题目的班级大约有10个,有十几篇不同的《一棵树》在各种报刊上发表。学生写出的故事富有哲理,抒发的情感真挚,表现形式活泼自由。而学生就此演绎自行命题的《一块砖》《一张纸》也出现了一批优秀作文。
我所说的教师在命题上要“敢想”,最终目的还在于让学生在自由作文中会找寻写作的材料,自主命题。
两年前,我们曾在高二年级开展过一次"征题”,——让每个学生考虑:如果让你自由写作,你最想写的三个题目是什么?请分别写岀一百字的说明。结果全年级学生拟出的五花八门的一千多个题目使我们大开眼界,我们从中选出的近200个“有意思”的作文题使学生大受启发。在征题的基础上,一批学生无所顾忌地写出了他们最想写的文章。我们看到,这些自由作文从内容到形式都充满新意,脱离旧有的模式,开拓了新的写作内容。作文变得有意义,也变得有趣,这正是我们所追求的,这些题目也让我们了解了学生的内心世界。
看到下面这些题目时,你也许会觉得怪异,如果你把这些题目用到课堂上去,相信你的学生一定会有所触动,这毕竟是他们的世界。
《小子乃九门提督也》
《与苏轼相遇在秋天》
《没有麦田的守望者》
《青蛙,想想你当蝌蚪的时候》
《离经叛道的记录》
《我的第25小时》
《渴望诗意的生活》
《没有意义的一天》
《我播下的种子会成为明天的阳光》
……- End -
原文刊载于《中学语文教学》2003年第4期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及时删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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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丨葛杰 陈梦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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